我想这不是一篇回忆,而是心情。默存说我们年轻时很容易把自己的写作冲动当成一种写作才能。我自知没有如此高雅的才能。但也不想在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被时间推着往前走。阿七说长时间的寂寞是所有写作的滥觞。或许我的确是寂寞的吧!一个人走在无人的路上,往事就在街角处看见了……
中考后的第二天,我就说服母亲让我去打工。她在担心之余试图阻止,却用错了方法--总是挖苦我:一定是没考好吧?想躲出去吧?被激将的我更加坚定要去打工了。说实话考了以后真的没底,感觉很一般,说不出好也说不出坏。而这种情况是最折磨人的,痛苦的像难产。中考后的第三天,我独自一人登上了去丽水的火车。
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母亲帮我买了车票后就回去了,而我独自等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我想母亲的伟大就在于这样放心而又用心地去培养自己的孩子的自立能力吧!虽然有时我也怀疑是否因为哥哥继承了她的所有优秀品质,从小到大让她是如此地放心与骄傲以致于她认为她的孩子都应该是那样的独立自主。
我背着个大书包站在那望着母亲的背影,虽然正午十二点的烈日下那晃动的空气让背影有点模糊,加上在那新建的火车站广场上,看上去背影更加显得小了,但那一刻,望着母亲的背影,我感到很欣慰,是的,是欣慰,或者说是满足。那个曾经病得只剩不到七十斤的人,现在已经能健步如飞了;那个曾经病得没有一根头发的人,现在又有了一头黑发,虽然近看有些许银丝;那张曾经因为进口药和病毒而彻底变形的脸现在又恢复健康了,虽然有一点浮肿…但终究还是健康的。这个伟大的母亲,或许是放不下自己的家人,在被医生宣布无救后又活过来了,那一天,和母亲同病房的有两个手术失败永远地走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我在上第三节课时大娘来找我,没有上过一天学的她一直等到放学才敢进班叫我。我跟着她回家,走到小路上,她以那种旁人莫不关心的语气说:“你妈不行了,今天就要回来了。”不知是年少对死亡的无知无惧还是快两年没有见到母亲已经对这个概念没有多少感觉了,听到这句话后我很安静,只是突然觉得天快黑了,应该快点回去。我一路小跑,把大娘甩在后面。该怎样去原谅自己,曾经的无知与幼稚。近两年里我只见过母亲一面,暑假里我理了个光头去外婆家,在那里我看到了母亲,她心疼地问为什么理光头,是不是自己不会洗头?我执拗地没有回答,心里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就是母亲。也是在那一刻,我发现自己以前从没有仔细看过母亲那张漂亮的脸,现在留下的只是模糊的回忆。而当我在写这些字时,我只能回想起一个画面-那时应该还六七岁时,我和母亲去山上打柴,母亲打柴时我就在边上找鹅卵石,有特色的石头。又让她给我做一柄木剑,把所有的树当成敌人去砍。回去时,她挑着一担柴,我跟在她后面,口袋里装满了石头,拿着长木剑,突然脚一滑摔倒了,她马上扔下担跑过来扶我起来,帮我擦汗并蹲下来笑着把我口袋里的石头都装进她的袋子里,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看了看母亲的脸,白皙的,铺满了碎碎的汗珠,微笑着责怪我装这么多石头。我把玩了泥巴的手往她脸上一抹撒腿就跑,她也不追,拿下毛巾仔细地把脸擦干净了才起身。最终我还是没记住母亲当年的模样,只是想起那微笑的感觉依旧是那样的温暖。有时访亲时能从亲友们的口中知道母亲年轻时的确是很好看的………
我就就那样站在烈日下望着母亲转过街角,一颗汗珠沿着我的睫毛滑进了眼眶,又立刻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滴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溅开就被那厚厚的灰给吸干了,卷成了一个泥珠。
在候车室里我看到许多学生,有些是我的同学,他们也在等车,他们中有的是去家长那里玩,更多的是已经决定了不读书了,出去打工,做生意。看着他们有说有笑,我忽然觉得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已经清楚了方向,虽然前途艰辛而漫长,但他们是那样的年轻而乐观,将用自己的双手去开创自己的未来。而我呢,就像一只被捏在空中的鸭子,不知道被扔下去时下面是水还是油。
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我透过玻璃看着陌生的站台,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点孤独感,那诺大的站台亦是一样吧:目送着一批又一批的人生拓荒者,见证着一场又一场分别时的泪飞,迎来了一群又一群骄傲或落魄的归客…他是知道的那么多,他有那么多的故事可讲,可是没有人肯停下来听一听他的诉说,车站里的人永远是那样的匆忙………
2010 年 7 月